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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婆的情人

　　2020年仲夏。

　　跟平常一樣，他總愛坐在廚房的一角，看著老婆為家人準備早餐，雖然手上拿著報紙，但老黃覺得看著老婆的身影在廚房移動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幸福，60歲了，不再像年輕時那麼急躁，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優雅，所有的節奏都是慢慢的，真是吃在嘴裡、溫暖在心中……。做完了早餐，她會熬一鍋湯，放在保溫鍋內，帶到她當義工的醫院，她說醫院常有一些孤苦老人、父母皆要上班無人照顧的小朋友，加上行動不方便，吃頓飯總要耗去許多時間，反正自己手腳還靈活，餵他們喝個湯，還可順便聊天，雖然她通常扮演著傾聽者的角色，但她甘之如飴！

　　最近老黃發現老伴除了熬湯之外，還會多準備兩個小菜。回家的時間也慢慢拉長了，甚至連颱風登陸了，她也堅持去醫院，有點一反常態，再加上她進門時，眼睛四周和鼻頭總是紅紅的，問她怎麼了，她也只是淡淡的說：『感冒了；剛剛擤了鼻水。』一次兩次，老黃開始覺得不對勁了，老伴的眼睛和鼻頭會紅紅的，通常是剛哭過而留下來的痕跡。怎麼了？當義工的事情，她做的很快樂呀！就算是遇到可憐的病人，她也只會在睡前跟老黃提一下，偶爾會因為憐憫而流淚，像這樣子的情況持續了一個多月，真的是有點異常！漸漸的，她和家人的對話減少了，發呆的時間拉長了，常看她凝視著遠方，好像在想什麼？老黃體貼的問她是否身體不舒服，她也只有搖搖頭，不說一語。

　　這一天老黃決定一探究竟，在老伴出了門之後，悄悄的跟著。奇怪？！這不是往醫院的路啊？看著老伴上了公車，老黃趕緊的攔了一部計程車，要司機跟著公車走，心裡的思緒亂的很，千百個疑問在心中盤旋時，已見老伴下車了。咦！XX療養院？什麼時候到療養院來當義工了，怎麼沒有跟我提起？只見老伴進了院內，熟悉的走進病房，出來時手上推的輪椅坐著一位雙眼呆滯、頭髮斑白的老人，接著幫他整理服裝、把頭髮梳理整齊、然後用毛巾輕輕的擦拭他的臉，這些動作看在老黃眼裡，是那麼的熟悉呀！老黃想起了胃出血住院時，老伴也是這麼溫柔的待他呀！可是那輪椅上的老人為何毫無知覺？一點反應都沒有？老伴拿出在家中準備的食物，一口一口的餵，只見老伴對著老人說話，但老人似乎沒有應答，眼睛直視遠方，似乎他還滿意老伴的手藝，一口口的吃下老伴所帶去的午餐！老黃倚在院內的一角，看著老伴的一舉一動，就好像每天早晨在廚房看著她做早餐一般，認真而滿足。

　　接下來的動作，老黃有點不解了，只見老伴牽起老人的手，盯著老人的雙眼，繼續的說話，似乎在敘述著往事，說著說著；老伴拿出了手帕，不停的擦拭從她眼裡流下的眼淚，這是怎麼一回事呀？！老黃雖然不明白，但他決定繼續看下去，老伴眼裡流露的不捨，更讓老黃一頭霧水！忘了沒有吃午餐，肚子咕嚕咕嚕的叫著，想去吃點東西，又不想因為暫時的離去而漏掉任何老婆與老人的互動，他想了一下，這不算互動，那位老人似乎沒有任何反應，只是；老伴對他的態度是如此的溫柔，超過了義工應有的責任區，讓老黃有點吃醋了！

　　5點了，看著老婆把老人推進了病房，輕輕的扶起老人，再讓他平躺在床上，熟悉的從床頭櫃拿出一片紙尿褲，幫他清理幫他換上，還說：『護士說你皮膚太乾了，今天我們擦拭一下就好，我知道你愛乾淨，明天再洗澡，好嗎？』好像哄孩子似的，說著說著眼淚又掉下來了。

　　『我要回家了，明天再來陪你，要乖乖的，要聽醫生和護士的話喔！』低下頭在老人的臉頰上輕輕的一吻。倚在房門口的老黃看到這幕情景簡直呆住了，竟沒發現轉身欲離去的老婆已經來到門口了，四眼相對，讓吃驚的老婆把手上的鍋子，掉到了地上……。鏗然一聲，在院內的迴廊中蔓延……。

　　『親愛的，讓我慢慢的告訴你。』兩人手牽著手，坐在院內的石凳上。

　　『他是我20年前的情人…』20年前？原本餓的奄奄一息的老黃，在聽到這句話時，竟精神抖擻了起來，瞪大了眼睛。

　　『你別激動，你讓我慢慢說……』哽咽的聲音中帶著無奈。

　　『20年前正是你事業的另一高峰，你每天除了加班開會，在假日時也是不停的陪客戶打球，我知道你是為了這個家在辛苦的付出，孩子也大了，我在百般無聊中，學會了上網，無意間認識了他，他是位老師，我們藉著email的傳遞，瞭解了彼此，才發現原來在想法、興趣、個性竟然是那麼的相同！他的細心、他的溫文儒雅是你所沒有的！當然，你也有你的優點，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。』

　　『我想是寂寞作祟吧，我們從原先的email聯絡，變成了見面，見面次數多了，給對方的愛也就不知不覺的增多了，我只知道我變快樂了，但卻不知道自己已經慢慢的走進無法自拔的深淵，等到發現少不了對方時，感情已經投注的很深了。』

　　『和他交往的過程中，我們一直維持著純友誼。親愛的，你要相信我，我沒有做出對不起你的事，我和他各有一個美滿的家庭，我們只是想當對方的紅粉知己，但事實告訴我們，這是不可能的事！就為了怕繼續錯下去，會毀掉兩個幸福的家庭，於是，我們選擇了分手，從此不再聯絡，把這段純純的愛，永遠放在心中。』

　　老黃拿出手怕，在老伴滿面是淚痕的臉上擦拭，就這個動作，讓老伴心中的淚流的更快了。

　　『我本以為這段感情在20年前就該劃下休止符的，沒想到那天在醫院看到他時，那種感覺~~彷如隔世~~，我多麼高興能在有生之年再見到他，遺憾的是，他患了老人癡呆症，他不認得我了，他的太太早已去世了，唯一的女兒也因為家庭的因素無法有多餘的時間來照顧他，我能棄他於不顧嗎？他在醫院的治療毫無起色，院方也以不能久佔床位的理由，和他的女兒討論送到療養院看會不會有轉機？於是我就跟著過來了！』

　　『親愛的，我本想告訴你這一切的，但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？我想就這樣默默的照顧他，他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，療養院的人力有限，我覺得如果我來照顧他，他應該會好一點。』

　　看著老婆眼淚滴個不停，他有點不捨、又有些吃醋，遞給她手帕後，還是把她摟在懷裡，拍拍肩膀，示意的安慰她……。

　　『對了，你怎麼會跟我來這裡呢？』

　　『是妳的改變讓我起了疑心，妳變得不愛說話了，常常望著遠方發愣，更怪的是每天回家時眼睛都紅紅的，我一直以為妳在醫院受了委屈，想看看妳發生了什麼事？今天早上就跟著妳出門，沒想到竟然解開了多日來的疑問！』

　　『我還能繼續照顧他嗎？就像我在醫院裡那樣的照顧別人，現在，對他的感覺已經不是愛了，是友誼！你知道嗎？是他的一席話，讓我們割捨了那份感情，所以今天我和你一直都是幸福的！而他，什麼都沒有了。』

　　『他可能永遠都想不起來我是誰了，這樣也好，至少他會認為他在我心目中永遠都是那個溫文儒雅且多情的帥哥……』

　　看著老婆乞求的眼神，老黃實在無法拒絕，望著遠方的夕陽，心想；也許這就是老婆的遲暮之愛吧！他點了頭表示同意，就在此時，他發現老婆把他的手握的更緊了……。

By Sofia